睁开双眼的时候我就发现了今天的不对劲。
平时并没有强烈到像现在这样高密度的「灵」在眼前四处飞散，像是无数的尘埃一样，身边的符纸早已在之前的战斗里用光了，剩下的一些还被雨水浸湿处于废弃的状态。
……没话说。
“早知道就不睁眼了，睡一天算了。”
就算再闭上双眼这些「灵」也不会消失，我保持着异样感坐在椅子上。
“哟，醒了？”绯初不知从哪儿进到房间里来，“啊，我忘记给你食用那张符了。”她双手一拍，笑出了声。
“麻烦你掩饰一下你的笑声好吗。”我现在可没心情和绯初舌战三百回合。
“把这个喝下去吧。”她从自己的胸前拿出一张符纸。
“可恶！真是令人羡慕！”极力掩饰着眼前过于真实的冲击力，我接过还带着绯初体温的符纸，把它整个泡进了茶杯中，然后看着符纸渐渐溶解在水中。
一股脑的将这杯水喝下去，我的眉头都快挤到一块去了，真是难喝到令人发指。
不过眼前的世界倒是舒畅多了，「灵」的密度下降了不少，至少不会再影响我的视线了。
“今天是中元节，不管发生什么你都坚决不要走出这个地方，”绯初凑近我，伸手指了指房间的墙壁，“你要是不小心出去了，可就不是你一条人命的问题了。”
“我知道我知道了，”我又坐回了床边，“那我睡觉好了。”
“随你咯。”
绯初轻飘飘的扔下这句话后又不知怎么走出了这个房间。
虽然我试图从那个地方学着绯初充满了自信的走过去，然而迎接我的只是一堵硬邦邦的墙。
“啊……真是的，好无聊啊。”
手机似乎在和洛麒的战斗中被自己弄丢了，而这里也没有电视可看，甚至连书本都没有。
也许我真的只能睡觉了，躺倒在床上后看着天花板，高高的窗户用铁栅栏挡住，以至于我根本不知道现在是白天还是黑夜。
被困意席卷是非常轻而易举的一件事，所以我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困了就已经跌入了梦境。
“也许，这是非常错误的。
拯救人类是非常错误的一件事。
因为，人类不值得去拯救。
死之后，我是这么想的。”
我又做梦了，看到站在眼前的黑色人影时我就知道了。
带着万分的憎恨以及不甘，年轻的声音如此说到。
我伸出手想要触摸他，但是那个人影很快的一点点消逝，最后人影的头部滚落到了地面上，她的脸……
“啊！”
我惊魂未定的睁开双眼，「灵」在疯狂的、毫无规律的流窜着，刚刚梦中的最后一幕还清晰的印在我的脑海中。
少女美丽的脸庞上，有着一道触目惊心的疤痕，从额头一直延伸到下巴。
不过现在我可没那么多时间去管什么梦境了，眼前的景象令我眩晕，以至于不得不把眼睛闭上。
可惜的是，已经无法再次入眠了。
“啊啊……好无聊，好想看小姐姐……就算是师父也可以啊！”
“你在喊我？”
“是……我不是我没有！”
熟悉的声音响起后，我几乎是连滚带爬的下了床的，绯初的手中夹着符纸，看着我因为眩晕而无法站稳。
“说起来你今年多少岁了来着？”
“17。”
“活了很久了啊……”绯初将符纸放入茶杯中，然后拿着杯子稍稍晃动了下，递给了我。
“我还没活够呢。”喝下茶水后，我眨了眨眼睛，再一次将我与「灵」之间过多的联系抑饿下去，绯初怎么看都像是在叹气。
“因为这是实话嘛，和之前那些比起来是要多个四五年嘛，”她微微闭眼，“「门」马上就要开了。”
“是吗。”我淡淡的回应了她。
白翊也会从那个世界来吗，不由得这么去想，那边的世界应该再也没有痛苦了吧。
无论是肉体还是精神。
“你在想那个小姑娘？”绯初从椅子上站起来，把手机打开放在我的面前，“她是半个女巫哦，被盯上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嗯？什么？女巫？”看了一眼绯初的手机，上面似乎是民间通灵师协会的「中元节现场直播」。
“哇啊……你居然，连这个都不知道，”绯初收回了手机，“就是EU那边的通灵师啦，我上次说让我们来处理就是因为这层关系啊……”
“是因为…我吗……”从嘴中艰难的发出声音，我把最大的可能性说了出来。
“也不全是，有时间的话再和你说详情吧。”说完绯初就将电话放在了自己的耳边，然后少有的皱起了眉头。
“……门？”
“门，开了。已经有上万人遇难了。”
绯初临走时再一次的叮嘱了我不要出去。
太多余了，我刚刚不是试过了吗？这里只有墙吧！
我努力把刚刚所想到的烦心事抛到一边，一心一意将今天过去就好。
“出去的话就不会无聊了。”看着高高的窗户我喃喃自语道。
不可以。然后内心瞬间反诘我的话语，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绯初和夏昼那么极力的阻止我在中元节对幽灵有什么接触一定是有他们的苦衷吧，我还是别去添麻烦了。
——很想出去吧。
鲜红的字眼在脑海中闪过，明明还没有困意的，意识却像被人故意的拉入了黑暗中。
记忆的碎片在此刻开始拼接。
“你是不是已经，把我们完全忘记了呢……”
“承载着众多的悲伤，想要活下去，却只能一次又一次的被杀死。”
“你是不是已经……”
不明的爆炸声震耳欲聋，我睁开眼睛的时候，看见了漫天飞舞的灰烬。
“我…在哪……”
疑问出声的时候，一阵热浪从背后席卷而来，巨大的风暴差点让我跌倒在地。
“……夏○？你在这里做什么！？”怒吼声让我回过头，全身被红色火焰包围着的绯初收回了举起的右手。
“我…不知道啊……这是……”
伴随着脱力感，我看见绯初身后的巨大黑影，以及悬浮在本应该是月亮所在之地的「门」。
视线再移回绯初，她的身体多处都有着触目惊心的血迹，但即便如此，现在浮现在她脸上的也只有愤怒。
“啊……真是够麻烦的，”不过也只是几秒的事，绯初立刻回到了那个一副游刃有余的表情，“就是说你把我亲手布下的结界给破坏了？”她眯起双眼，像是在打量什么稀奇物种一样。
“不知道，或许吧。”失去意识那段时间的记忆在大脑深处很模糊，被什么阻断了。
绯初从腰间抽出符纸的瞬间，黑影就与她的手相交了，爆炸的冲击让我跌坐在地上。
完全不是一个等级的驱灵，如果是我的话，刚刚一定连符纸都抽不出来就会死去。
双腿发软着，但我还是站了起来，因为不站起来的话，我可能会真正的死去。
“绯初！东南角的镇守被反噬了！”黑夜中不仅仅是夜幕，还有战争的硝烟。
“啧，”绯初吐出口中的鲜血望向我，“我建议你快点回到那个地方，不然的话……噗咳！”
鲜红的花朵在我眼前绽放，绯初的腹部被黑色的利刃贯穿。
利刃抽出后，她的双瞳渐渐失去高光，然后倒了地上，血液顺着腹部的窟窿染红了一大块的地面。
这一瞬间，我的大脑无法处理现在所看见的信息。
那个强大到无法用「人类」形容的绯初，被怨灵打倒了。
难道这就是「门」里怨灵的力量吗，还是说因为某些事导致她被打倒了？
失去了的通灵师镇压的「门」开始扩张，变成了黑洞般的圆环，无数大大小小的怨灵争先恐后的想要出来。
那打倒了绯初的怨灵开始向我逼近，或许我真的会死掉吧。
再回顾一下十七年的人生，没有什么特别值得开心的，悲伤的事说多也没有太多。
最后剩下的，仅仅是不甘心而已。
一事无成的，被人保护着活到现在，仿佛一切都是理所当然一样的。
白翊的死去也好，洛麒的堕落也好，绯初的濒死也好，都是因为我的犹豫和弱小。
“对人类的怜悯，对幽灵的怜悯，造就了这一切。”
是绯初的声音，在我因剧烈呼吸而摇晃的视野中，她站了起来，腹部的窟窿依然在往外流着血。绯初紧皱着眉头，任由鲜血从嘴角流下，脸色因为失血过多而变得异常苍白。
或许是因为知道自己即将死去，绯初反而露出了微笑。
“若是因此你可以明白你所要做的事，好像也不算亏……快走吧，千万不要在中元节回头，肩上的火会熄灭的。”绯初每说一句话，血液便流失得更快，她本人似乎并没有意识到，只是再一次的将转向我的怨灵吸引了过去。
沾满了血液的符纸围绕着绯初和怨灵爆炸，这已经是自杀式的驱灵方式了，看来绯初是决心死在这个地方了。
我的双脚不听使唤的向后退去，然后在火海逼近时终于转过了身。
原本只是在奔跑，然后城市中的景象让我停下了脚步，从这个高架望去，地面全是裂缝，高楼也都倒塌了，到处都在蔓延着火海，还有人类的悲鸣声与怨灵的笑声，那是刺入骨髓般的冰冷。
再迈开脚步走到熟悉的屋子旁时，一路上看见了无数穿着正式的通灵师的尸体，有的脖颈被无形的利刃贯穿，有的被吊死在了树上，还有的连半个身体都不见了。
眼前所看到的这一切，或许地狱也不过如此了。
也许明天就会好起来吧，我这么想着，走进了绯初千叮万嘱的地方。
贴在四周的符纸早就被鲜血浸染，倒在一旁的人们似乎在生命最后一刻都想保护好这个结界。
这就是普通的通灵师，在中元节被当作消耗品的人生。
“啊，找到了！”熟悉的声音，“果然在这里啊……”夏昼漂浮在空中环视了一下周围，然后将目光还是锁定在了我的身上。
“悲伤的事我已经不想再看到……”话语说出口时才发觉到自己没办法再继续说下去了。
“没关系的，明天就会好起来的，”夏昼漂浮到我的身边，“在此之前，先睡一觉吧。”
冰冷的触感从脖子的边缘开始向全身蔓延，来不及转头看向夏昼双眼皮便开始打架了，困意席卷而来。
一定是见到太多令我震惊的事情了吧，所以放松下来才感觉到了困意，眼前的世界像是被漩涡吸进去一样。
“睡醒后的第二天啊，太阳会照常升起，然后一切会好起来的。”
有人在我的耳边这么低语着，就像我刚刚所经历的一切都是梦中的场景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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